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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名:驚蟄

作者:林郁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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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1 章

小區裏一處花壇,是野貓的聚集地。這裏的貓品種不一,性情古怪,時多時少。

他偶爾會帶著食物來餵養,時間間隔短則兩三天,長則兩三個月,純粹看心情。

這次回家,想到這群貓,他就在小區外的超市買了一袋貓糧。

他踩著不緊不慢的腳步繞路來到這處花壇,天色晚,野貓們開始嘶叫起來,聲嘶力竭的叫聲此起彼伏。

隨著他腳步的逼近,一些警覺的貓已經開始四處躲藏,剩下的貓則或站或蹲或臥在花壇周圍,等著他靠近。

那只白貓就這樣劃破夜色,闖進他眼裏。

一群姿態不一的野貓,襯著蹲坐在花壇上的它異常規矩平靜。

他直接走向它。

它始終蹲坐在那裏,看著他靠近,尾巴在身後輕微地搖晃。

:“什麽時候來了一只獅子貓?”他走近了,半蹲下,借著路燈,看清這是一只白毛藍眼的獅子貓。

他養過一只獅子貓。這類貓遍體長毛,頭大耳短,杏眼狐臉,性情溫和易養。又因以純白品種居多,在他看來比較好認。

他打量著它,見它渾身白毛較為整潔幹凈,眼睛呈湖藍色澄澈透明。盡管他已經蹲在它眼前,它也安靜地回望著他,絲毫不慌張。

:“迷路了,還是被拋棄了?”他低聲說著,將貓糧倒了一些在它身前。

它垂下眼睛看了看那堆貓糧,又擡眼看他,張嘴發出,“喵~”

此叫聲短促嘶啞,像是因為口渴,又像是因為叫喚太久,他微微皺眉。

:“沒毒,吃吧。”

白貓低頭試探性地伸出舌頭,卷了些貓糧進嘴,含在嘴裏艱難地咀嚼,一邊吃著,一邊看他。

他微微挑眉,“吃不慣?”因為吃不慣這種貓糧,才顯得吃法不熟練?他看得出來,它並沒有完全嚼碎就吞咽下去。

:“你若是沒被主人找回去,以後連這種貓糧也沒得吃。”他說著,就將貓糧逐步給一旁觀望的貓們倒出來。

白貓停止咀嚼,轉了面向,看著他的背影。

那些觀望的野貓陸續圍過來,稍作遲疑,就開始狼吞虎咽,他手上的貓糧已經倒空了。

他回頭看白貓的情況,卻見它放著一堆貓糧,看著他。

它還是吃不慣,所以不肯多吃?養尊處優的貓流落在這裏,要麽適應環境,要麽活不久。物競天擇,適者生存,哪裏都適用。

:“喵~”它卻對著他又叫了一聲。

求救嗎?誰知道呢。

他不為所動地看著它。

一旁有貓覬覦白貓面前的貓糧,已經伸出爪子來撥弄。被它發現,它立刻炸毛,繃緊身子,擡起爪子拍過去,嚇得那只花貓趕緊跑開了。它還保持隨時攻擊的姿態看了看周圍有同樣意圖的貓,一時僵持,誰也沒敢動。

呵,沒他想得那麽弱,還能活幾天。

他轉身就走,將袋子扔進垃圾桶。

路燈拉長了他的身影,還沒走幾步,他發現有個東西的影子跟著他,回頭一看,是那只白貓。

他停下,它也停下。

他回頭看它,它也擡眼看他。

:“要跟著我回家?”他對它說。

它又適時發出一聲“喵~”,如同“嗯~”一般回應他。

很有靈性,他在心裏評價。

然而他卻說:“要麽去找你主人,要麽回去努力活下去,不要跟著我。”他很認真地對一只貓說了人類的大道理。

可白貓用那雙明澈動人的貓眼看著他,走向他,來到他腿邊。又沖他發出一聲“喵”叫,湊上來,蹭了蹭他的腿。

撒嬌,還是祈求?他微微瞇眼,蹲下,和仰頭看他的它對視。

這雙貓眼……比他之前養的獅子貓的眼睛還漂亮。

他有點偏愛獅子貓。

也有點喜歡有靈性的貓。

他伸出手,碰了碰它腦袋上的毛發。

它微微抖了抖,但沒躲開。

那群野貓裏偶爾也有比較乖巧的,但他只會多餵點貓糧,從不觸碰,這是兩年來他第一次摸一只無主的貓。

也許真是才流落街頭不久,它的毛發還保持幹凈的原色,還很柔軟,沒有打結。

他揉了揉它的腦袋,捏了捏它的耳朵,手感很好。這惹來它較為舒服的“喵~”,並蹭了蹭他的手心。

這必須要帶回家了?他心想。

:“走吧。”他起身。

白貓踩著優雅的步伐跟在他身後。

他帶著它出了小區,來到附近的寵物店,把白貓交給她們好好打理一番。

白貓跟著她們進去時,三步一回頭地看他。

他又微微挑眉,扯了扯嘴角,“乖。護理好了才帶你回家。”

白貓便張嘴回應他一聲:“喵~”

一旁的店員看在眼裏,忍不住誇它,“好乖呀。就像能聽懂你的話還回答你一樣~”

:“嗯。”他沒有否認。因為它的確很有靈性,每次發出‘喵’叫都是恰好如回應他。

折騰了一兩個小時,白貓出來時接連沖他,“喵~喵~”繞著他的腿走了幾圈,又蹭了蹭他的腿。

:“它很開心啊……”店員又在一旁說。

:“看得出來。”他蹲下來揉了揉它的腦袋,“現在渾身都很舒服嗎?”

:“喵~喵~”白貓發出舒適的叫聲,在他手心下走來走去,眼睛微瞇,神情愜意,鼻尖蹭得他的手心發癢,

:“現在可以回家了。”他將渾身散發著香氣的它抱起來。

白貓又略微收斂興奮的情緒,溫順地縮在他懷裏,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胸膛。

他對它笑笑,走出寵物店。

他走後,店員還在和同伴討論,“獅子貓這麽溫順乖巧嗎?我也想養一只了……”

:“貓也看主人顏值的,好嗎?”

他在路上遇見樓上的鄰居,她見他懷裏抱著白貓,驚喜地問他,“呀,這貓好漂亮,你才養的嗎?”

:“嗯。”

:“我可以摸一下嗎?”那是一個愛貓的女生。

:“現在別摸,我正準備回去給它洗澡。”他不動聲色地說。

白貓窩在他臂彎裏,側頭看著女生,漫不經心地搖晃著尾巴。

:“好好,那我下次來看看它,帶上我家的貓和它玩玩,可以嗎?”對於貓奴而言,別人家的貓也算貓主子。貓主子擡擡爪子,晃晃尾巴,就在貓奴心中激起千層浪。可現在她只能忍著,不能去揉弄,果然別人家的貓也是百看不厭。

:“嗯。”

女生心滿意足地離開了,他抱著貓繼續往前走。

:“才洗幹凈,怎麽能讓別人隨便摸。”他低聲說。垂頭看著貓,越看越乖巧,伸手揉弄一會兒,揉得讓它張開四肢抱著他的手,露出微妙的神情。

貓的肚子是不能輕易被觸碰的,有些鏟屎官養了幾年的貓也不肯讓她碰,這只貓才和他相遇幾個小時就這樣信任他?

:“不管你是迷路還是被拋棄,是你自己選擇跟我回家,以後你叫驚蟄,是我的貓。”他很有底氣地說出這段話。

:“喵~”頗有靈性的貓又以叫聲回應他。

:“名字沒什麽含義,這兩個字念著不錯。”他又自顧自地解釋給它聽。

白貓沒出聲,只是搖晃尾巴。

:“驚蟄。”說完他就嘗試喊了一聲。

:“喵~”白貓也沒辜負他的期待,回應了他。

:“驚蟄。”他又喊了一聲。

:“喵~”白貓回應了他第二次,不過,它是盯著路邊的草叢。

草叢裏有這樣那樣的昆蟲制造動靜,吸引它是顯而易見的事情,但他還是他便若有所思地盯著它,“你似乎會帶給我一些意料之外的樂趣,我很期待,驚蟄。”

白貓還在繼續盯著路邊的草叢,直到被他抱著離開那片草叢。

把它抱回家放在地上後,他就對它說,“我去洗澡,你自己玩,不能搗亂。”

:“喵~”它匆忙回應他一聲,快步走向一邊。絲毫沒有到陌生環境的戰戰兢兢,反而顯現準備探索新世界的迫不及待。

果然是與眾不同的貓,值得他抱回家。

他轉身進房間找出換洗的衣物,進浴室前特意找了找那貓,卻沒發現貓在哪裏。

:“驚蟄?”他喊了一聲。

安靜的公寓裏響起有東西抓撓的聲音,他知道是它,但還沒看到它。

結果靠近窗戶那側的沙發底下鉆出一顆腦袋來,睜著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眸看著他,張嘴發出遲來的回應,“喵~”拉長的叫聲和之前的叫聲相比,似乎意味不同,是遲疑與心虛?

他好笑。這倒也還像一只貓,可才洗了澡,這就上竄下跳地惹一身灰?

:“少去灰塵多的地方。”他不輕不重地提了一句,轉身進浴室。

縮在沙發底下的白貓在他走後,伸出爪子拍了一下“罪魁禍首”——小老鼠玩偶。小老鼠被拍飛,“飛”出一定距離,它又忍不住撲上去撕扯、抓咬。愛玩是貓的本性,任何貓都不太能戰勝本性,再有靈性的貓也一樣。

可這貓到底和別的貓不一樣,那份靈性總體現為“似人”。此刻因為追逐小老鼠惹了一身灰塵,被他不輕不重地提了一句,它有點惱羞成怒,看似和小老鼠玩作一團,實則是用撕扯抓咬來撒氣。

它若能說話,大概也是為一句,“哼,臭老鼠,都怪你!”

半個小時後,他從浴室出來。那貓已經快速探索完屋子,又和“罪魁禍首”糾纏一陣,此刻神清氣爽,蹲坐在小老鼠旁邊迎接走近的他。

他掃了一眼,“剛才就是追它追到沙發底下?”

那貓轉動眼球瞥了一眼那小老鼠,擡起爪子一拍,小老鼠飛出去,它回頭沖他“喵~”,顯得古靈精怪。

這作何解?他饒有興味地看著它,暗想,當著他的面和小老鼠玩作一團是為玩性大發,可說它有靈性,顯然不會這樣。而它只是拍了一爪,不像玩,又回頭沖他叫,主動引起他的註意,像不像在表達“都怪它,別怪我”?

他蹲下來,還沒說話,它已經主動湊過來磨蹭他的腿,一臉溫順乖巧。

他伸出手,它便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心,走來走去,用腦袋磨蹭著。

:“真乖。”他毫不吝嗇地誇它,然後把它抱起來,在沙發裏坐下,背靠沙發背,呈半躺的姿勢。

它趴著他的胸膛上,前肢並排而放,下巴搭在爪子上,一動不動地看著他。貓看不看主人顏值誰也不知道答案,反正它看他的眼神和迷妹有的一比。大約是貓不會頻繁眨眼睛,看人時總有幾分鐘的目不轉睛。

:“我以前養過一只你的同類。”他開口,“也很溫順乖巧,但不如你有靈性。”

洗幹凈之後的白貓,雖然在沙發底下滾了一遭,但依舊不影響它的美貌。它的毛發蓬松柔軟,眼眸迷人,身上帶香,此刻又安靜地望著他,聽他說話,偶爾晃動尾巴,溫順得不像話。

:“我認為你可能會帶給我意想不到的樂趣,養你無妨。”他繼續說,“可惜你再也靈性,卻不能說話。”

擁有說話的技能對於一個貓而言簡直天方夜譚。它不能理解,它開始在他身上做一些小動作——磨磨爪子,蹭蹭腦袋,嗅嗅香氣。

再溫順的貓也不耐煩聽鏟屎官說聽不懂的人話。行吧,他沒阻止它,“你不像無主的貓,你為何在那裏的原因不得而知,你又不能告訴我,不過無所謂。”

然而那貓已經在他身上攀爬,有只柔軟的肉墊不小心踩在衣領縫隙下的胸膛,它趕緊縮爪子,兩步上爬。踩上他的肩膀後,它向沙發背伸出了魔爪——不滿足於用他的浴袍磨爪子。雖然它已經是當著他的面了,卻又心虛,只能試探性地抓撓沙發背,有一下沒一下。

這只貓,其實很小心謹慎,生怕惹惱他?他露出興味盎然的神情,還是沒阻止。

:“給你原主人一周時間,一周後還沒找上門,你就真的是我的貓了。”

眼見它的抓撓逐漸連續起來,他只好伸手將它拽到自己身前,和他對視,“也許只有一周,但這一周裏你要叫驚蟄,是我的貓,聽我的話。”

也許是它懂得察言觀色,也許只是被拽得不舒服,它毫不遲疑地接連回答他,“喵~喵~喵~”

他松開它,“聽著,貓遵不遵守規矩我不知道,但你要遵守我的規矩。”

此刻,沒有束縛,它卻原地蹲守,連尾巴都不晃動一下。

:“我的規矩只有一條——你叫驚蟄,是我的貓,聽我的話。”

:“喵~”

☆、第 2 章

早上八點半,他被隔壁家的動靜驚醒。

他掀開被子下床,看到一雙拖鞋呈現出被一只貓睡了一整晚的樣子。

他沒忘記昨天傍晚撿了一只很有靈性的貓回來。昨天太晚,既沒帶它去寵物醫院做檢查,也沒將養貓必需品購齊,便把日程提到今天。考慮到它睡覺的問題,他找來一個盒子讓它將就。

貓的本性之一似乎有看見盒子就要往裏鉆,它也不例外。本來矜持地伸出爪子試探性地拍了拍盒子一側,結果用力過猛,盒子倒扣下來,它“蹭”地一下,如閃電般逃了出去,後怕地“喵嗚~”一聲。

他在一旁笑,“好玩。”即使撿來的,也如親生的。

這次小意外後,它愉快地和盒子玩起來,並把它的第一個小夥伴小老鼠帶到了盒子裏。他回頭看它時,它已經把自己塞進盒子裏了。

可他準備進房間睡覺時,漂亮乖巧的白貓咬著小老鼠、踩著優雅的貓步跟著他進來了。

他看著它思考,問了一句,“你睡哪裏?”

白貓越過他,來到衣櫃前,趴在地板上,自顧自地和小老鼠玩起來。

它好像無視了他,但卻告訴他:你的房間有我一塊地。

可他有一種直覺,如果他叫它出去,它會立刻出去,之後也不會進來。它是一只有靈性也奇怪的貓。

:“要睡早點睡,不準在房間裏亂跑。”他只交代這麽一句,脫鞋,上床,蓋被子,睡覺。

然後它就占據了他的拖鞋,並沖他叫了一聲,“喵~”好像很驕傲且愉快似的。

他和它對視一眼,它就乖巧地把身子團作一團,小老鼠被它拽在懷裏,長而優雅的尾巴在它身後搖晃,是睡覺的前奏。

即使是寵物,也不能太寵愛,這是他養之前那只獅子貓的經驗,所以不允許他睡覺時它進房間。但這只貓……很乖巧?有靈性?因而他想試試能寵它到什麽地步?它又能乖巧成什麽樣子?

總之,它若在必須保持安靜的時候叫了一聲,他就不會允許它進房間裏。

結果,一整晚它都無聲,乃至清晨,此刻,它也沒吵醒他。

以前那只貓,再溫順乖巧,也有吵鬧他到惱怒的時候。

但此刻它不在房間裏。

:“驚蟄?”他出房間後喊了它一聲,然後得到一聲微弱的回應,他尋聲而去,看到它趴在大門前。

:“你要出去玩?”別人家的貓生拉硬拽出不了門,這貓大清早的就自己要求出門?

果不其然,它伸出兩只爪子趴在門上,撓了撓,這動靜告訴他,它是想出去。

:“等會兒。”他是準備帶它出門,一是去寵物醫院做檢查,二是買養它的必需品,三是問問隔壁什麽動靜,搬家?

:“喵~”它在他身後發出叫聲,格外嘶啞。

這叫聲有點難受,他扭頭看它一眼,它還趴在門上,這會兒才收回爪子。

去寵物醫院時要著重檢查一下它的嗓子,他提醒自己,轉身走進浴室。

白貓看著他離開後,又伸出爪子趴在門上,連續抓撓。但光滑的鐵門不像沙發,絲毫不收尖利的爪子影響,可它並沒放棄,似乎停下來就無法抑制心裏的恐慌與出門的渴望。

貓的聽覺靈敏,隔壁的大動靜很刺激它,它已經窩在這裏一個多小時了,它想出去。但直到現在,它也只能在這裏低聲哀叫,它不敢驚動他。

半個小時後,他看到它還在大門前,“走吧。”

門開了,它謹慎地走出家門,隔壁的動靜呈現在他們眼前。

:“哎,你們小心點,不要撞到墻了……”

:“認準了東西搬,不要搬錯了……”

隔壁家的房東陳雲正在一旁高聲指揮。

:“搬家嗎?”他開口問。

:“哎……”陳雲猛然回頭,“哎是啊是啊,蘇先生準備出門嗎……哎,吵到你了吧,不好意思,他們要趕著搬走……”

:“他們?不是林雨一個人住嗎?”他還記得隔壁住戶是一個女生。

:“唉,她……蘇先生你還不知道啊?她,她幾天前出車禍了呀,沒搶救回來,人已經……唉,現在是她家人幫她搬家,今天就搬完,打擾你了……”

:“沒……”出車禍,死了?

他微微皺眉,前幾天他出差。而他出門那天,剛好和林雨乘電梯下樓。

林雨看他拖著行李箱,問他:“蘇先生,你又出差啊?”

:“嗯。”

:“那你什麽時候回來?”這次她多問了一句。以往她只會問上一句,最多說一句“出差累吧,換換心情還是好~”。言,止於禮,不過問私事。

:“四五天吧,你有事找我?”

:“嗯……我這段時間去花壇餵野貓們,發現一只白貓連續在那裏待了很久,我就把它帶回來了。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它太乖了。我查了查資料,我覺得它是一只獅子貓,你不是說過你養過這種貓嗎?我就想請你看看……”

:“可以。我回來後找你。”他沒有拒絕。

她很開心:“好的,謝謝啦!”

她下樓是拿快遞,貓窩到了。

他能猜到,她太喜歡那只白貓,才打算撿回家好好養。因為她隔三差五地去餵野貓們,持續了兩年多,但從來沒帶一只回家。

她說她喜歡貓,可一直沒養過,因為養不起,也怕養不好。

:“現在養得起貓了?”他調侃了她一句。

她又笑:“不是啊,就是覺得它太萌了,不忍心留它在那裏。我養它還是比放它和一群野貓爭奪食物好點吧。”

:“嗯。”

他們在樓下分道揚鑣,他坐上計程車,她往左邊走拿快遞。

等他到了外地,雜事多了,就把這事拋在了腦後。回來沒看見人,自然想不起這事。現在倒是想起來了,人已經不在了。

正想著,視野裏,白貓似乎好奇心泛濫,一直在逐步往前,靠近那門。

他若有所覺,野貓堆裏的白貓……?

下一秒,那貓忽然消失在門後。

他皺眉,林雨撿回家的白貓,其實就是它?

他往前走了兩步,不動聲色地往屋裏看了看,沒看到貓,看到了哭得泣不成聲的兩個女人的背影。

林雨的母親和姐姐?

:“那是林雨的姑媽和表姐,她是單親家庭,從小跟著她爸爸……他們家沒什麽錢,全家供她上大學,都想到她出來工作就好了,結果現在……唉,還好有一筆賠償金,還不少……這樣還好點……”陳雲看出他的疑惑,主動在一旁解釋。

他不置可否。

他不關心這種事。

林雨和他不算熟,只是因為貓會多說幾句話,其他時候毫無交集,所以連朋友都不是。

他看到那只胡亂竄動的白貓忽然出現在屋子裏,就在兩個女人身後。它蹲坐在那裏,仰頭看著她們,張了張嘴,“喵……”

它的叫聲不大,卻很奇怪,像是……極其哀痛?

它又接連叫了幾聲,引起旁人的註意,“哪來的貓,走開!”那男人用腳踢了踢它,它躲開了,又換了一個位置繼續望著她們。

:“我的。”他不愉快地回答,擡腳跨進屋裏,向它走去。

:“哎,是你的貓啊?我說沒看到林雨養貓啊。”陳雲說。

他走到它身邊,它還呆呆地看著兩個女人的背影。

他將它抱起來,它才轉頭看他,漂亮的眼眸積滿了淚水,也許天使也會流淚?

:“喵……”

他再次確認這時的叫聲和任何時候都不一樣。

:“亂跑什麽?”他低聲說它,把它抱離屋子。

它始終看著那兩個女人,無力地發聲,“喵……喵……”

他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。

:“這貓怎麽眼淚汪汪的?還一直望著她們,一直叫?”陳雲奇怪地問。

:“亂跑被嚇到了,眼睛進東西了。”他不動聲色地說。

:“哦哦,不過這貓挺乖的。很貴吧?”

:“嗯。”

他沒有抱它回家,而是抱著它站在一旁。

它始終看著屋裏不肯回頭,也不眨眼。而從它喉嚨裏發出的奇怪聲音,令他想到人類的“低聲嗚咽”,一只貓也會嗎?

:“哎,你們……不走嗎?”陳雲又問他們。

:“再等等。”他知道,它不會走。就算違反他的規矩,不聽他的話,惹惱他,它這會兒也絕對不會走。

他耐著性子抱著它,陪它看完這場搬家。

一個人要對一只貓做了什麽,才能令它因為她的離開這麽失常?

也許是林雨對它由衷的喜愛與難得的耐心。她一直堅持餵野貓們,持續兩年多。有一天,一只白貓加入野貓大軍,它太溫順乖巧,被欺負得很慘,可它還是成了她眼裏最萌的貓。一開始她就想把它帶回家,可她一接近,白貓就跑,她只好追著它,只為了將最多最好的食物留給它。這種情況持續了很久,她終於消除了它對她的戒心,把它抱回家了。

直到她出事,它又回到花壇,剛好碰上他。

他們相遇時,白貓沒有防備他,反而主動跟著他走,是因為她的行為,讓它認為肯來餵貓糧的人都不會太壞?

他揉了揉它的腦袋,這會兒已經吸引不了它了。

臨近中午,屋子已經搬空。

那兩個哭得不成樣子的女人也走出屋子。

陳雲問:“都搬完了吧?沒有落下什麽吧?”

:“應該沒有,沒有……她的東西不多……麻煩你們了,打擾,你們了……謝謝,謝謝……”林雨的姑媽語不成句地說著,用的是家鄉方言。眼睛哭得已經睜不開了。

:“喵……喵……”他懷裏的貓始終在竭力嘶叫,但聲音不覆最初的清楚、響亮。

:“真的打擾你們了……我妹妹……之前,麻煩你們了……謝謝,謝謝……”林雨的表姐也有哭得滿臉通紅,不斷地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著讓人沈默的感謝。

:“節哀順變。”他只能隔岸觀火,無法感同身受,平靜地說著無實質性的安慰話。

:“喵……喵……”而他懷裏的貓已經嘶叫得越來越無力,乃至最後成了只是張嘴,卻沒聲音了。

陳雲被他們帶動了情緒,也流著淚安慰,“沒有沒有……那是一個好姑娘,懂禮貌,沒添什麽麻煩……你們節哀,互相勸一下,她才走得安心……唉……”

兩個女人互相攙扶著往前走,陳雲也幫著扶著林雨的姑媽。

:“喵……”他懷裏的貓這才聲嘶力竭地叫了一聲,好似喉嚨都能叫破。

:“臥槽!誰家的貓!能不能安靜點?!搬家的快點搬!死貓不要叫了!”樓裏傳來女人的怒吼聲。

:“蘇先生,你註意下你的貓……”陳雲回頭提醒他。

:“嗯。”他的臉色也不好看。

這時,他懷裏的貓將後腿猛然一蹬,跳上地面,發出沈悶的落地聲,緊追著她們,卻只能頹然地對著即將關閉的電梯門,一聲接一聲地哀叫。

:“喵!”

:“喵!!”

:“喵!!!”

電梯裏的女人們透過越來越小的縫隙,看見一只白貓蹲在電梯外,眼淚汪汪地沖她們狂叫。

:“這是……誰家的貓?我好像在小雨家裏,看到了它?”林雨的姑媽問。

:“隔壁蘇先生養的,剛剛不小心跑進去了。”陳雲回答她。

:“它怎麽……眼淚汪汪的啊?還是我自己的眼睛……”

:“蘇先生說它眼睛裏進東西了。貓怎麽會哭呢?”陳雲笑。

:“喵……”這是最後一道竭盡全力的嘶叫。

電梯門關上。

他來到它身邊。

:“你在送她們嗎?”他問它。

白貓好似全身虛脫,無法站立,只能頹然地趴在地上,腦袋埋在前肢裏,尾巴無力地垂在身後。

他嘆氣,你只是一只貓啊。

他蹲下,揉揉它的腦袋,順順它的白毛。

:“喵……”它一動不動地趴了很久,一聲如之前響徹雲霄般聲嘶力竭的哀叫,此刻卻被無數貓毛削弱了威力,只是沈悶地響在它身子下面。只有它自己聽見,只有他聽見。

最痛不過生離死別,這話是真的。

貓也明白這個道理,或者說,是它明白。

這是一只不尋常的貓。

☆、第 3 章

這天是周五,身為人民教師,他又迎來一個周末。

朋友林澈又踩著他下班的點提醒他晚上聚餐,說,“有驚喜,來不來?”

他所謂的驚喜,從來只有“驚”。他回答,“推到明晚。”

:“蘇夜你還真當你自己是大爺啊?啊?一桌人湊齊了就差你一個,你說推就推?”

:“我有不去的自由。”他不以為然。

:“那這朋友沒法做了……”

:“嗯,再見。”他準備掛電話。

:“,你TM是大爺啊!明晚就明晚,今天我們先湊合,明晚宰你一頓!”

:“你當我傻?”他笑。

:“你當然不傻了,好兄弟嘛,出點血應該的……”

:“你準備替我分擔一半?”

:“完了你再轉賬回來?”那人嬉皮笑臉地說。

:“滾。”

:“嘿嘿……”

林澈不差這點錢,只是格外喜歡嬉皮笑臉地隔應他,從小就這樣。

掛掉電話後,他驅車回家。

不去聚餐的原因是準備好好看看家裏消沈了將近一周的貓,接了林澈的電話後又多了一個他嘴裏的“驚喜”。只有林澈這種坑貨才把兄弟的前女友叫做“驚喜”。

他們似乎都想當然地以為,他和她分手至今三年還孤身一人,是因為放不下她。

而他不過是因為結束一段長久的戀情後,困擾在一種索然無味的情緒裏,只是時間長了點,有種看破紅塵的錯覺……但這也只是錯覺。

他們不懂,他自己也說不清楚,便任其發展,成了所謂的順其自然。

他摸出鑰匙開門,迎接他的是一聲“喵”。

他按亮燈,關上門,它已經走到他面前,仰著頭,又沖他連續叫了兩聲,主動繞著他的腿走了兩圈,並蹭了蹭。雖然它才來七天,消沈了六天,但它每天都會這樣迎接他下班。

而今天的它似乎擺脫了消沈,連叫聲也明顯清亮多了。

:“晚上好。”他回應它。然後彎腰抱起它,到沙發坐下,它便調整姿勢蹲坐在他腿上,緩慢地用爪子刨了刨。

他瞟了一眼自己的褲子,又忘了換衣服再抱它。今天有人聽課,他便著正裝上講臺。西服面料薄,容易勾絲,被它的爪子劃幾下,這褲子就廢了。

但這貓眼尖啊。註意到被他瞟了一眼,它就停止磨爪子,禮貌乖巧地蹲坐著,用漂亮眼眸無辜地回望著他。

:“已經廢了,繼續磨。”他說。

這貓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,它忽然前傾,雙爪撲在他的身上,整個貓身都拉長了,然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。

:“……”他沒說話。它的意思是不喜歡磨腿了,要磨上身?

然而它的爪子緩慢地移上了領帶。

:“……”

:“你想將我的衣服,從上到下,從裏到外,連領帶也不放過,一一廢掉?”他冷靜地問它。

它聽沒聽懂不知道,不過它似乎不想這樣,只想要他的領帶。因為它盯著這根充滿誘惑的帶子,目不轉睛。

:“驚蟄。”他叫了它一聲。

:“喵……”它已經試探性地撓了撓,被他一叫,爪子又縮回去了。

:“不準動。”

於是這貓成了一只爪子按著他的胸膛、另一只爪子縮在身前。整個貓身的平衡明顯會有問題,可它真不敢動。

他樂了。

一只貓能聽懂人話似的,既奇怪,又好玩。

他就這麽不動聲色地圍觀,心裏默默地數,一秒、兩秒……怎麽也要30秒吧?

作為27歲的單身人民教師,或許他的生活真的少了點樂趣,才能和一只貓這麽玩,並心生滿足。即使明知如此,他還樂在其中,不知悔改。

幾天前,林澈懷疑他有情況,結果情況是他撿了一只貓回去,成了貓奴……

林澈恨鐵不成鋼,“你丫沒救了!當你的人民教師,住你那破公寓,沒點夜生活,現在還圍著貓轉,別說你以前跟我混的……”

:“我何時跟你混了?小弟。”

:“小弟你大爺!”兩個字成功激起林澈不甘屈居人下的好勝心。他開始翻舊賬,“蘇夜你懂點規矩哈!咱們從小一起鬼混這麽多年,你跟著老子喊‘大哥’的時候,你我心知肚明,別說我……”

:“那年我8歲,願賭服輸。後來是你叫我‘大哥’至今,最近變成‘大爺’。我很愉快,但我也就27,你27零五分鐘。”

:“去你大爺!”林澈幹脆利落地掛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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